一、梅塘之夜和《羊脂球》的降生1877年，左拉在巴黎郊野的梅塘买下一幢别墅。朋侪们常来左拉这里谈文论艺，来这儿的人有莫泊桑、于斯曼、阿莱克西等人。

其时，莫泊桑还是个小作家，左拉是这圈朋侪里最着名的。一个夏夜，左拉提议朋侪们每人写一篇短篇，以1870年普法战争为配景。

一连几夜，朋侪们轮流讲故事，最后这些故事汇成一个集子出书，就是《梅塘之夜》。莫泊桑讲的故事就是《羊脂球》。《羊脂球》这个故事不庞大。

普法战争期间，一个叫羊脂球的妓女和一些上层游客坐在一辆马车里，中途遇到普鲁士军官，军官要求和妓女睡觉，否则就不放行这辆车，妓女爱国，所以不从，但在同伴的压力下，威逼利诱下，从了。《梅塘之夜》有六篇，以左拉《磨坊之役》、莫泊桑《羊脂球》、于斯曼《背包在肩》为佳。

《磨坊之役》，许多朋侪可能在中学的时候当课文读过。左拉的梅塘别墅二、敌我双方《羊脂球》比《磨坊之役》还好。好欠好，要比力着看。

这像吃工具，好吃的，吃一口，不以为好吃，等你吃了欠好的，你就涕泗横流，说原来谁人是人间绝味啊。《羊脂球》就是那好吃的，是珠玉，其余就是一般好吃或者不太好吃的，是匣子。

莫泊桑很反动，开头就纷歧样。战败了，他没有写敌人怎么残酷，我军怎么屡战屡败，屡败屡战，给大祖传播下正能量。他把撤下了的军队写得像流氓：军官是商人花钱捐的，士兵是喜欢抢劫的，师长走在最后，是没有主意的。他挖苦起法国军队来绝不留情，侦察的时候“放枪误伤了自己的哨兵”，看到一只兔子就“预备作战”，敌人真的来了，他们就把“吓唬人的凶器”统统抛弃。

最后，一语道破，说法国是“徒负盛名的善战民族”。我们今天的人都厌弃“抹黑”祖国的人，但看起来，我们认为的那些“抹黑”跟莫泊桑比起来还是差远了，莫泊桑才是真的黑子，把祖国黑的体无完肤。大大的法国反动派。

法军是这个样子，那法国人民呢？左拉的《磨坊之役》写法国人民那样英勇，面临侵略者奋不顾身，主人公多米尼格是外国人，但他娶了法国妻子，也算法国人。普鲁士人让他带路，他宁死不屈。

可是《羊脂球》内里的法国人民呢？没节气，善钻营。同仇敌忾是一点没看到。被占领是肯定的了，大家都在等敌军进城，“由于等候而生的纳闷反而使人指望敌人快点来”。

敌人进城，先是很畏惧，大家倒不是担忧祖国，首先是担忧自己的生命宁静，其次是担忧自己的产业宁静。一段时间后，新的平衡建设了，普鲁士军官到法国人家里白吃白喝，法国人则获得他们的呵护，最后，都不畏惧了，和普鲁士人处好关系的人，能获得特殊许可，生意悄悄的重新开张。固然，还是有少部门隐蔽的反抗。

河滨的渔民经常能捞出来普鲁士人的尸体，那些一些胆大的爱国者悄悄地干掉的。我方是这个形象。那敌方是什么形象？莫泊桑更反动了，果然把敌方写的很好。

进城是口号嘹亮，程序整齐。挨家挨户要了钱，但没干特别的事。在《羊脂球》中间，有一段，几个外地法国人私下议论普鲁士人怎么怎么坏，大家很愤慨，效果第二天早上起来，瞥见普鲁士兵在帮当地法国人洗衣服、劈柴、哄孩子！普鲁士人在《羊脂球》里干的最特别的事，就是想和羊脂球上床，还没来硬的。

莫泊桑把普鲁士人写的像红军进城了，个个都是劳动模范。这是莫泊桑的双重反动。

一反我们看待战争的惯性思维。他写的敌人很好，我们很差。左拉的《磨坊之役》是惯性思维，敌人很差，我们很好，像抗日神剧。

莫泊桑三、十人小组写完敌我双方配景，主人公们才进场。十小我私家坐一辆马车，要从敌占区到大后方。这十小我私家很有意思。

他们来自差别阶级，没有一小我私家是随便结构的，合起来就是一个微型法国社会。少一个，这个法国社会的微观模型就不完整。

首先是鸟先生和夫人，他们是从底层伙计一步步打拼起来的假酒市井。其次是纺织厂厂长迦来·辣马东和夫人，厂长是从商入政的市民，兼做参议员，上级资产阶级。之后是贵族资产阶级卜来韦伯爵匹俦，也做参议员。

另有两个修道院嬷嬷。另外两小我私家，一个妓女，胖胖的，所以叫羊脂球，一个是喜欢议政的无业游民戈尔弩兑。

下层阶级，宗教阶级，底层上来的资产阶级，有政治职位的上层资产阶级，贵族资产阶级十小我私家，除了修道院嬷嬷，每个阶级都是一男一女的设置。每小我私家都有和他们职位相称的气质，相互区别开。莫泊桑给每小我私家配的妻子的样子气质都很恰当。

从底层摸爬滚打出来的商人，两口子都有市井气，妻子要帮着照顾生意，所以一般很结实，母老虎，暴脾气，这才气乐成。厂长和贵族区别不显着，他们的区别是通过妻子体现的。厂长妻子是风骚的小家碧玉，暗地里的公交车，贵族妻子不是贵族身世，但像个大家闺秀。

这也切合我们的日常认知。男子找妻子，刚开始是伉俪店，原配太太一般像鸟先生的太太。再有钱点，就要换妻子，喜欢娇小漂亮的。职位稳固，成大资产阶级，就要一个配得上职位的太太，喜欢大气的。

法国人，中国人都一样。有社会履历的人，看这个会会意一笑。莫泊桑结构的典型形象，放到社会里看，十之八九。

可见他归纳综合精当。厂长和贵族两口子的气质很像，除了妻子的差异，另有一个基础差异。市民资产阶级是贵族资产阶级的跟从。

《羊脂球》里，厂长的每一个行动都是跟在贵族后面做的，没有个性、特点，莫泊桑对他着墨很少，但他们是社会里不行缺的一个条理。没有一小我私家物是没用的，大作家思量周密，全是典型人物。小组结构好了，资产阶级肯定看不上底层人物，人物与人物的张力已经悄悄编织在内里了。

接下来，故事的发生是水到渠成。普法战争四、故事发生这个故事的起伏，就是瞧不起、瞧得起、瞧不起。上了车，有钱阶级看不起妓女和无业游民。有钱的三个男子因为对戈尔弩兑的藐视迅速结成友谊，有钱的三个太太因为对妓女的嫉妒迅速结成友谊。

三个男子高谈阔论财富，三个女人窃窃私语贞操，都在努力演出恶心底层的两小我私家。但很快，他们职位下降。

大雪，走到下午了都走不到原来要歇脚的客店。大家都饿了，但只有羊脂球带食物了。

藐视羊脂球的富人开始很矜持，反面妓女要吃的，厥后低头了，都吃了羊脂球的工具。羊脂球职位一下升高。

大家又瞧得起她了，她加入到了谈话，而且高谈阔论。她是个爱国分子，表达了自己对敌人的憎恶。之后，普鲁士军官想和羊脂球上床。

羊脂球不愿，军官说什么时候肯，什么时候放这一车人走。富人和嬷嬷受不了了，最后在他们的威逼利诱之下，妓女献出了身体。第二天，他们又开始藐视妓女的淫荡。

这次在车上，除了羊脂球都带了吃的，但没有人给羊脂球吃。唯一一个对羊脂球表达同情、对其他同伴表达厌恶的人是同样出自底层的无业游民戈尔弩兑。普鲁士人攻占巴黎五、国家与自由莫泊桑的这个故事和左拉的故事形成对比。《磨坊之役》的故事是敌人来了，新娘放跑了杀过敌人的新郎，敌人抓住她老爹，要她要么交出新郎，要么杀了她老爹。

最后，老爹和新郎都死了。左拉要写战争的残酷性，是用敌人的残酷来体现的，他们破坏了普通人的生活，剥夺了普通人的自由，要他们在至亲之间做选择。莫泊桑也写战争的残酷性，他是用我方的堕落和迷恋来体现的，战败的精神萎靡的军队，无力的没有想望的人民，战争“破坏任何对于永恒正义的信仰，破坏我们那种通过教育对于上苍的掩护和人类的理智而起的信任心”。哪个更残酷？哪个更真实呢？在一场战争中，我们这些人更可能像《磨坊之役》里宁死不屈的多米尼格呢，还是像《羊脂球》里唾面自干的法国住民呢？我不能替别人下结论。

但左拉没有当过兵，莫泊桑当过，他到场过普法战争。所以我更倾向于认为莫泊桑的战争生活是真的。这个生活更普通，也更残酷，普通的残酷更残酷。

莫泊桑另有一个伟大的地方，就是把敌人写得很好。我们习惯了高看自己，矮化敌人，所以抗日神剧里敌人总是那么脑残，我们也不愿意认可一些敌人也有人的一面。

文学的一个有价值的地方，正是把人们不愿意面临但又确实存在的工具剖开给人看。这种写法如果放在今天的中国，恐怕会引来相当大的争议。法国人气量大，所以法国文学强。《磨坊之役》和《羊脂球》同样面临选择。

他们的自由被剥夺了，必须要做出选择，老爹还是新郎？卖身还是不卖身？但有区别，前者是敌人剥夺的，后者敌人没有直接剥夺，它是自己人剥夺的。羊脂球没有面临武士的生命威胁，她原来拒绝了，但同胞因为自己的利益，不让她拒绝。《羊脂球》末尾戈尔弩兑哼起马赛曲，“爱国的神圣的至情，你来向导支持我们的复仇之手；自由，我们十分名贵的自由，你带着你的防护者来战斗”。

欺压过羊脂球的同胞都以为这首歌变得难听逆耳，简直是在骂他们。莫泊桑确实在用这首歌骂他们。我们一般会说这个小说是批判资产阶级的虚伪的。

那批判资产阶级，何须把敌人写得那样好。追念整个故事，爱国和自由是败于谁呢。我想我们在其中可以读出此外意味：国家，比起敌人松弛的，更多的是被我们自己人松弛的，自由，比起被敌人剥夺，更多的是我们自己人压迫自己人。

有时候，同胞比敌人还可憎。莫泊桑对战争的思考比左拉更深入起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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